朋友,我想对你说,50多年来,我一直感念你的不杀之恩。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叫兄弟,叫同志,很尴尬。因为我们唯一眼神相对的那一次,我们应该是预置对方为死地的敌人。
我是台湾云林人,家里特穷,初中没有毕业就进入了台湾士官学校。不是为了要反攻大陆,而是为了减轻父母负担。读士官学校不用交学费,还会发一点零花钱,可以补贴弟妹们的生活费。士官学校毕业,我接受了特官部队的蛙人训练。年7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接受蛙人结训的考试。这种考试需要我游到厦门那边的海岸,选择一个炮台,把炮台的编号记下来,回来验证正确就可以毕业。因为是游泳过去,我没有携带武器,我只为了记住炮台编号,我不会伤到别人。大陆那边当然也知道这几天台湾蛙人结业考试,所以也严格侦查。当我游近大陆正要靠近其中一个炮台时,忽然看到大陆的三个解放军走了过来,我急忙在一块大石旁边躲住。这三个人过来之后,我很清楚地看到你是走在最后的那一个人,你的眼神盯住了我,我认为这下死定了。但是你那眼神好像犹豫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你假装没有看见,就走了。我一身冷汗,匆忙中完成了任务,游回金门,我结业了。但是你那眼神50多年来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永远怀念您!你知道我们这种部队退伍,会死两成伤三成,所以能够健康退伍是很不容易的!我知道因为有你,我才能健康地活下来。
我结婚的当天夜晚,妻子问我,“你怎么呆呆的不动?”我说我想到了一个人,妻子说,“原来你以前还有女朋友呀?”我说不是,因为有一个人,我今天才能成为丈夫,我才能够娶到你。
我生下儿女的时候,我也在想,因为有你,我才能成为父亲。
两岸开放探亲的时候,我很想来厦门找到你,在人海茫茫中,我有信心,只要看到那对眼神,我就知道,那就是你,我一生一世都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我必须感谢你!但是探亲的都是外省老兵,他们可以申请。我一个台湾本省的人,是没有探亲的理由,所以只能是一种遗憾。
到了年,台湾人可以返乡祭祖,一些旅行社也为福建、广东开了一个祭祖扫墓,顺便旅游的团体,我参加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我在厦门附近的人群中,在路边一个一个地看,整整呆了三天,在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去寻找那一对眼神,当然我一无所获。
当时我那个老连长正在湖南寻亲,他已经把大陆亲人找到了。我请教他,他建议我说,找有关单位去查,那个年代在那边附近当侦察兵的有哪些人。我正准备要这样做,第二天他忽然打电话对我说,”你不能去找了!如果你因此找到他,他可能严重违反军法而有麻烦。他看见了你而没有杀你,是严重违反军法的。”这时候,我的烦恼不是找不到你,而是找到了你会害了你。那我该怎么办,恩将仇报吗?
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有这个节。我今年72岁了,你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个年龄。我就希望有一天两岸统一,如果两岸能够来一个把当年在一线当过兵的人分年代来一个聚会,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那我就可以找到那双眼神。
现在,我将故事讲出来了,我有一个期待,希望这个故事能够被人传到你那里,让你知道。不管你方便不方便见我,但是你终于知道,你当年没有杀死的那个人,这50多年来,一直怀念你,一直在想对你说:感恩,感恩,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