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9点半,一场延续了三年的产品质量纠纷案在江苏省宿迁市宿豫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这起诉讼是针对教科书是否存在污名化同性恋。此前,庭审已经延期了三次。在这次庭审中,原告西西(化名)因为疫情原因,无法从香港到内地参与庭审,由代理律师出庭。根据微博
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的微博报道,当庭审判长多次以“节省庭审时间”为由,打断西西方代理律师的陈述。但这次的庭审依然没有一个结果。当西西(化名)接到法院的第三次延期通知时,她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表达当时的感受。
回忆起四年前,她在燥热的夏天里,提着一篮鸭梨,和两个女同伴赶去广州的出版社投诉,她们从未料到这场“战斗”竟然过了四年也没有结果。
三个女孩站在暨南大学出版社门口,持着泡沫宣传牌,中间的西西把那篮鸭梨举起,匆匆忙忙地拍下了这张表情严肃的照片。
照片由西西提供,左侧的朋友不愿露脸,所以做了打码处理
“当时很紧张......因为是在暨南大学里拍的,(随时)担心会被保安赶走,也担心路人的目光。所以很快就拍完了。”
回忆起四年前的经历,西西告诉Lens,她们之所以带着鸭梨合影,是因为它和“压力”谐音,想借此告诉出版社自己承受的压力很大。
这一切要从一段定义说起。
自我“赋权”的开始
年,在暨南大学读书的朋友分享给西西一张照片,照片里是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张将星、曾庆主编),其中一章将同性恋归为“常见的性心理障碍”,并在定义中称“性心理障碍又称为性变态......并违反社会习俗来获得性满足的行为。”
图片由西西分享,为改版前的教材
收到这张圈圈点点,还在关键句标红的图片时,西西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惋惜。
她说,这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小斐然自杀事件”。
(注:小斐然是一名男同性恋,长期抑郁,最终选择留下一封感谢家人和朋友的遗书后自杀。)
“当然我们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不是直接因为同性恋,还是由于其他复杂的原因,但我会觉得,整个校园的教育氛围会不会也有一些影响。我还是希望校园的环境,包括老师、教材等等,(对同性恋群体)还是有一个比较友善的态度。”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专业的门外汉”决定从头学起,开始大量翻阅文件和口述史,在专家们的解析中,慢慢了解其中的含义:原来措辞的微妙会带来语义理解上巨大的误差。
在西西眼中,这段定义背后好像埋藏了无数段无名的经历,像是击中湖心的石子,涌起百般滋味,也让她很难漠视旁观,那些网络上、生活中的例子,激起女孩声讨的欲望。
在跑到出版社之前,西西给教材编者发过邮件,也打过电话,但除了一句简单的“会尽快给出答复”的回应外,便再也没了消息。
或许是学生的身份太轻,很难得到重视?还是距离太远,把沟通的效果减弱了?
不太甘心的西西这才来到出版社,想去暨南大学心理健康中心找编者当面聊聊,定义怎样才能既科学又合理地表达给学生们。
当天,编者不在单位,其他编辑告诉西西,执笔编者才是第一责任人,教材是否有错应交由编者去判断,出版社是不能直接修改定义的。
而且,不止西西,在此之前,也有学生针对这段定义联系过出版社,但结局都是这样。就像大人在用过往的事实劝执拗的孩子:“回去吧,定义编写很复杂,不是仅凭你的质疑就会修改的。”
兜兜转转一圈,才刚上大学的西西有点赌气,把一路拎过来的鸭梨寄给了这位编者,并附上了近人的联名信,她说,出版社迟迟没有回复,自己的压力真的很大,希望编者也能够感受到。
就这样,“折腾”了快一年的西西逐渐意识到,自己以学生的身份是很难与权威出版机构直接对话的,两者之间力量的不对等成为西西申诉过程中最大的障碍。
“秋白”起诉教育部的案子给了她灵感,也许自我“赋权”诉诸法律能够加快进展,这远比情绪化地分享更为有效。
(注:年,大学生秋白因为在教材中看到对同性恋的歧视性描述,而将教育部告上法庭。)
于是,西西决定起诉出版社,开启了这段持续了近三年的诉讼之路。
诉讼之路
回想起四年前的决定,西西说自己从没害怕过,也没有顾忌所谓的力量不对等。只是想到要出庭、对质等等法律程序,会感到陌生而又紧张——作为学生哪里经历过这些。
除此之外,还未向父母“出柜”的她,更担心媒体曝光的频率会让父母发现自己的秘密,打乱她想要更独立时再坦白的计划。
由于国内目前没有“反歧视法”,也没有特别讲明,歧视性少数人群的标志如何鉴别,所以,在法律程序中,怎样将教科书里“同性恋是性病态”的表述和当事人西西联系在一起,便成为了整个案件的难点。
但当图书成为一种产品,因其质量问题而对消费者的人身财产权益造成损害时,根据《产品质量法》、《消费者保护法》,图书的出版者、销售者都应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据此,年,在代理律师建议下,西西网购了“问题教材”,以维护消费者权益的名义顺利以“产品质量纠纷”为由提起诉讼。同时,在这样的起诉背景下,西西对面便不只有出版机构一方了,京东作为销售“问题教材”的电商平台也被划入状告。
(注:图书质量包括内容、编校、设计、印制四项,其中编校质量一项有着严格与详细的标准。差错率超过万分之一的图书,其编校质量属不合格。在编校质量中规定的诸多“差错”之中存在一项为“知识性差错”,西西认为,污名同性恋的内容即属此列。)
力量的悬殊瞬间被拉大了。
支持西西起诉的燕子是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中的一员,两人在一场权益工作坊上相识。回想起印象中的西西,燕子很难把那个有点害羞的女孩和现在起诉出版社的她联系在一起。
“刚接触(西西)觉得她就是一个小女孩,瘦瘦小小,声音也不洪亮。但她很勇敢,去挑战不对的事情,而这份权力又是来自很有话语权的机构。并且她的挑战不是无理取闹,她都在应有的程序里进行。”燕子对Lens说,自己很崇拜这个小女孩。
尽管身边的支持者都觉得这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但西西却常常感到焦虑,她说,比起直面权威机构对话,取证准备的过程似乎更加考验耐力。
“(起诉过程)是那种很繁琐的程序,然后又找不到人,是需要耐心之类的。真的要收集证据之类的,就会发现是一个很繁琐,又很需要耐心的事情。”
有了前期准备的经验,西西早早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但案件审理流程开启后,意料外的延期成了最折磨她的部分。
从年正式立案开始,此案至今已三次延期,换句话说,(案件审理)三年的时间中,它至今没有进行到庭审对质的关键阶段。
年10月,法官表示需要更多时间研究案件,申请延期。随后,在圣诞节发出公开审理的通知,将开庭时间改为年1月19日,不料,又因申请质量检测再度延期。
“每一次的延期,都会让我、律师以及